離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，他整天都在為覆習備考而奔忙。畢竟大一將結束，他也不想落下什麽課程。

如今，他就這麽點追求了。或許，有了追求起碼還好過一些。他想，等考完了就可以離開了這座自己並不喜歡的城市，回到南方去了。每個人都會做夢，而他的夢卻是可怕的。然後，他依然害怕在漆黑的夜裏睡去。但他卻改變了許多，盡管生活依舊如初。

北方這座城市，終不是他的牽掛。他牽掛的人兒，在南方的城市。

楊筱港的那位才女同桌依舊不理會他。盡管有時彼此的眼神會在空氣中靜距離地凝固，但下一秒又將恢覆原樣。而他是抓破頭皮也無法弄清其中的緣由的，也許是他太笨。

他習慣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中，若是郁悶得緊了，就逃課去街上上網，或者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裏游走。這是屬於他的一種解脫，或者說是一種排遣的方式。

在網吧玩了兩個小時的劍俠後，他一個人沿著和平路南下，去了城中的大會場。在大會場旁邊的臺階上靜靜坐著，觀望著場上的那些男女生打籃球。

每每，他都羨慕這樣的情景，在昏黃的燈光下，任汗水盡情灑落，不枉費青春一場。看著場上，看著夜空。想著，往事如煙，竟然不知道如何累積成這累贅。一切都已經改變，改變得面目全非。只是再也無法選擇，無法選擇重新開始。

“在幹嗎呢，一個人。”

突然，一女子溫柔的聲音在耳畔輕輕響起。

他轉過頭，卻見一披散著頭秀發，身著黑白條紋相交如虎皮外套的女子，站在自己身後。

“慕容晴，你……”

“叫我晴子吧！”慕容晴笑著，然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。

“我習慣身邊的人這麽叫我。”她繼續說。

一雙美麗的眼睛望著她，如夜空裏最明亮的那顆星，閃爍著燦爛的光芒。

“恩。”

然後，他就不再說話了，只是靜靜地坐著。而她也不說話，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邊，似他坐在自己身邊一樣。

浩瀚星空，輝煌廣場，年輕男女，美麗青春。時光靜悄悄地流逝，不留下一丁點痕跡。

“怎麽不說話呢？”他突然轉過頭來望著她，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
“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嘛。既然你不想說，那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陪著你不是更好麽？”

她安靜地說著。她想他該是那種安靜地男子。其實，她是去找過他的，教室裏沒有他的人，小屋裏也沒有他的影。失落之餘的她，沿著和平路下來，卻見他從網吧出來，低著頭走向這廣場，便也跟了來。

“可能是心裏頭壓積了太多的東西，整個人都頹廢了吧。”他說。

“可以說給我聽聽麽？”她望著他，一臉期待的神情。

其實，她並不真想知道他的以前，只是想幫助他，從過去的事情中解脫。她心中總是有一個疑問，到底是什麽樣的打擊讓眼前的他如此地不自信，他為何總是小心翼翼地生活，無論做事還是說話？

“都是些無聊的事情，關於以前的，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而已。”他輕輕地搖著頭，苦笑著。

“那就不要去想了呀，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，無論怎麽樣都是不可以改變的，我們應該忘記過去，面對未來。”她輕聲地安慰著。

“只是有時候還總是會想起的，忘不掉的……”

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，只是楞楞地望著臺階下廣場上的四個打籃球的男生。

他想，這種盡情的對決是多麽地舒適啊。或許也只有這勞累得幾近死亡的感覺，才可以解脫，或者說遺忘。

“你喜歡打籃球？”她問。

“喜歡啊，但是不會。我對那東西恐懼。”他無奈地搖搖頭，苦笑著。

或許，那籃球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。他打心眼裏喜歡這項運動，但是他卻是害怕的。這種恐懼埋藏了太多年，都在心中發酵了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她一臉關切地問，卻迎來的是他那冷靜的目光。他望著她好一陣子，然後低下頭去。

“小學的時候，挺喜歡玩的。但有一次，和自己的好朋友玩鬧時……”

他沒有在說下去，而是停頓了一會兒。可她的臉上卻呈現出了焦急的神色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“後來，他的手骨折了……這件事情與我無關，是他跑過來撞的我。可別人並不這樣說，別人都說是我撞的他…….”

他的聲音有些顫抖，又似有些憤怒。而她嬌好如玉的手指，卻輕輕地，靜靜地，很突然地握緊了他的手背。一絲絲溫暖從手背上傳來，源源不斷地，卻見是一雙嬌好如月的手。

他轉過頭來，望見的是一張笑靨如花的臉龐。

“那後來呢？”她靜靜地，溫柔地問。

“後來……後來我就沒有碰過拿東西了。現在和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，總感覺他們在密謀什麽，就拿上星期來說吧，他們三個人晚上偷偷出去吃東西也是背著我的。”他說。

其實，她想問的是他和那好朋友怎麽樣了。沒想到他卻轉移了話題，她想他如今這般，問題大多是出在他口中那“好朋友”身上的。

“我知道自己家裏窮，沒有資本與他們打成一片，但是我提出搬出去住的時候，他卻說如果我走了他家裏人也不會讓他在外邊住……”

她突然覺得，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。

而他掙脫了她手心的溫暖，然後靜靜地望著廣場中那些揮汗如雨的男孩。

忽然，他覺得，那絲絲的溫暖在身旁發抖，然後聽她說道。

“你這個人啊，把情義這東西看得太重了。”

他依舊低著頭，一句話都不說，或者擡頭看看場中那些充滿激情的籃球小夥。他渴望自己也有這樣的激情，去面對生活，去淡忘曾經的一切，然後奮鬥自己的將來。

而在她看來，那雙略帶頹廢的眸子後面除了羨慕，還流露出一種讓人害怕的東西。那似乎是一種決心，誓死方休的決心。她是如此真誠而強烈地希望，他會好好走將來的路，做回他自己想做的那個人啊，不自卑，勇敢。

“不要去管別人怎麽看怎麽說，你只需做好自己，一個人好好地生活下去。”

她百倍溫柔，如夜風一般輕，如星星私語一般悄。然後，她望見他的笑臉，那裏頭充滿感激。

“是啊，好好活著。一個人活著本就是一件自私得奢侈的事情，又何必去關顧別人的想法呢！”

盡管他此時說得斬釘截鐵，但她知道，對於他而言，這卻是無比艱難的事情。因為看重情義的人無論怎樣都不會薄情寡義，更不會對別人不管不顧。盡管他性情十足，也可以說是多情無比。

“你相信會有奇跡嗎？”

突然，她靜靜地說著，卻是笑盈盈地望著他。但是，他並不知道，她口中這奇跡到底指的是什麽。

“相信，但必須得去努力才有奇跡，等待是永遠等不來的。”他微笑著，然後看向她。“那你相信會有麽？”她追問。

“恩，天明以後便是最美的奇跡。”

她笑靨如花，純真美麗，一副讓人心動的神情，直讓他望得發了呆。

而他卻一直不明白她的這句話作何解釋。只是到了後來，也就是現在，他才明白，原來等待天明是那麽痛苦的事情。誰都不知道，明天的太陽是否會等我們起來才會升起。或許，我們將永遠都等不到。

他望著她“呵呵”地笑著，她的心裏也生起了一股溫暖的甜意，隨即流走全身。她多想這樣，可以靜靜地呆在他身邊，一直陪著他這個內心孤苦而自卑的男子。但她知道，這是個繁盛卻如夢幻的奢望。命運又怎可能讓她們長相廝守？

她輕輕地嘆了口氣，微微地搖了搖頭。無奈也好，埋怨也好，她都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提及，去思考了。其實，她又何嘗不是內心孤苦的人呢。有的人盡管整天都陪在你身邊，但卻無法給你以依靠。

而她想，那個值得自己依靠的地方，就是他全身心為自己營造的港灣。而只要有他陪在身邊，她將會不懼怕去面對，面對那些病痛的折磨，還有那將來而未知時間的生死。她只會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之際，給予他自己能給的一切。

“怎麽了？你這個傻丫頭。”

“丫頭？”聽著她如此溫柔的一聲，她驚訝無比，也幸福無比。這一聲溫柔，足以讓她堅強地振作起來，去面對明天日益疼痛不堪卻又讓人心懷希望的生活。然後，她望著他，笑著說道。

“沒有啦，只是想到人生短短數十載，有些事情無法完成，有些心願也無法實現。”

“未來太過於遙遠了，還是過完今天想明天吧。”他說。

“恩。你說的對。”

說完以後，彼此望著，開心地笑著，真誠而相知。

過了一會兒，他突然說道：

“你家離這遠麽？”

“在公園路啊。”她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，但下一秒她就想到了。她是如此善良乖巧、美麗聰明的女子。

那也是她期望已久的事情啊。

“那……那麽晚了，我還是送你回家吧，好麽？”

他站起身來，在臺階上原地轉了個圈後略帶結巴地說道。

然後，她低下頭去，卻沒有搖。可心裏卻是早樂開了花。笑他之前結巴的舉動，喜他此時焦急等待回答的神色，歡喜這所有的鋪墊終於完成。終於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，那是她可以掌握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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